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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72ages

奶茶

碧姬緹x沃肯

*沃肯R3劇透

 

她站在沃肯的身後,一雙手輕柔地攏起他散開的長髮,不知道又盤算著在他頭上實驗什麼新的髮型。沃肯微妙地覺得他現在正在充當碧姬緹的大型玩偶一角,轉念一想,就算他對著身後的僱主提出抗議,最終也只會被她一笑而過,況且碧姬緹的動作恰到好處的輕柔,不會阻礙正在處理的工作。

“完成了。”她端詳沃肯的後腦許久,終於放下手,神情猶如為教堂繪製巨幅壁畫的藝術家。沃肯沉默不語,表示不想知道他的頭髮被碧姬緹處理成什麼樣子。

“很有趣?”

“很有趣。暫時不會玩膩。”她答道,輕易地壓制住沃肯微弱的反抗。一隻手扶上給沃肯梳好的髮結,忍不住對自己的成果表示滿意,下一回一定要把新買的玩偶梳成這個髮型云云。隨後毫不留情地拆散。她的舉動全憑心意,正如她不曾預約卻闖入沃肯的工房一樣。

“這樣梳果然很好看,但我不打算在自己身上實踐。完全是兩種感覺。”她一邊幫沃肯把頭髮恢復原狀一邊感慨道。“你的頭髮是我所見過的最漂亮的頭髮。”

除了我,你也就只梳過玩偶的頭髮吧。沃肯不動聲色地想。對於碧姬緹不著邊際的話語,他全當讚美收下。“謝謝。”

她泛起笑意。“我也很喜歡你和你的人偶技術。”

碧姬緹喜歡讚美。“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你是世界上最美的人。”“你令我心醉。”“我喜歡你。”常道謊言、出爾反爾的鏡子因為讚美而沒有被打碎。無論這讚美是對著誰說的,人類也好,惡魔也罷,被讚美的那個時刻所表露出的反應最為有趣。那些看起來十分真摯的讚美,無論是否出自真心,都不用考慮情感或是身份是否對等,或者期盼怎樣的回應,光是‘讚美’這樣的表述就能夠讓雙方都感覺到快樂。讚美不意味著佔有。每當讚美的光輝降下時,都會沉浸在突如其來的幸福感之中,知曉自己身上有令人喜愛的閃耀點,自己正在被人欣賞,被人羨慕,被人誇耀,被人愛著,那一瞬間產生驚喜、羞澀或是虛榮。她收集這些,就像小心翼翼地將石子放在瓶中的烏鴉。

剛剛認識沃肯的時候,這招在他身上也屢試不爽。但憑藉過分活躍的適應能力,沃肯很快從不知所措的不動聲色轉變到現在的毫無反應。

“碧姬緹,你聽說過狼來了嗎?”

“聽說過。可是這讚美是真心的,沃肯。”她歪頭笑道。

於是他背對著碧姬緹不理睬她,只留給她一個坐得挺直的後背,仿佛她剛才的讚美都是說給空氣。碧姬緹盯著他後背上衣物的褶皺半餉,覺得沃肯的反應無趣得有趣。看得膩了,她便盤著樓梯,走到工房的閣樓。

閣樓灰撲撲,牆上嵌著一扇小窗戶,唯一的光源透著窗戶闖進來,擠在牆角的雜物顯出形狀。順著窗戶望下去,能夠窺視到貧民區外圍的一小塊。很合適的高度。微微的比地面高出來,還能夠看清行人與商鋪,而非站在羅占布爾克最高的建築上,將這個城市俯視成可以預見的螻蟻模樣。

她看到不遠處廣場上正在賣假貨的小販,圍著空地的焦土賽跑的小孩子,染上不同色澤的氣球被攥住尾巴,擠成斑斕的一團,一個小孩子因為母親不給他買廉價玩具而嚎啕大哭,赤紅的氣球趁機逃脫,順著風飄到閣樓的窗戶前,隔著玻璃幾乎擦到碧姬緹的鼻尖。但氣球不會撞碎玻璃。

她喜歡這些永遠觸碰不到的東西。

碧姬緹不再看向窗戶,她轉身面向屋內,眼珠從左邊轉到右邊,又轉回來,餘光瞥見角落裏藏著的雜物,設計得灰頭土臉的壁櫥終於不情願地現形。她翩翩地走過去打量它,而後懷著尋寶的心態打開。

白蘭地、朗姆酒、蜂蜜酒......沒有開封過。雖然對於碧姬緹來說,酒水不屬於貴重物品,但出現在沃肯的工房里卻讓人覺得有趣。工房的主人顯然沒有享用它的意圖,任憑酒水睡在閣樓裏。假如不是碧姬緹發現,它們也許就在這暗無天日的閣樓里繼續發酵下去。

“哎呀,沃肯這裏還存著這樣的好東西。”她驚喜道,假裝忘記把這些東西放在這裏的就是自己。

她從壁櫥的一角翻出已經落灰的高腳杯,用水洗乾淨,又拖出幾隻酒瓶,盤著樓梯走下去。沃肯的工房原本沒有這些東西,是碧姬緹暫時儲放在這裏的。沃肯在她第一次帶酒過來時顯然想說些什麼,欲言又止後大概是覺得憑他那些單薄的語言就算說得天女散花也根本沒法勸阻碧姬緹,於是乾脆對碧姬緹反客為主的行為視而不見,只要她不拆了工房,一切好說。

她以強硬的姿態佔據了一個工作台,拔開瓶塞。而沃肯看起來已經完成他的工作了,但沒有離開他的座位。沃肯的視線從桌面轉向正在調酒的碧姬緹,仿佛在確認她之前是否在閣樓上埋藏下幾個他不屑於理睬的麻煩。

“來一杯?”她感覺到視線而抬起頭,好笑地看著他,語氣不容拒絕。

沃肯猶豫了一下,看著酒杯裏晶瑩剔透的藍。他伸手接過來,抿了一口。

碧姬緹倚靠著牆壁,把最後幾滴酒液倒進高腳杯,意猶未盡地晃著瓶底。

“新學的配方?”

“對。第一次嘗試——怎麼,不滿意嗎?”

“不。”沃肯冷淡地評價:“如果是你自創的配法,應該會比這個更烈一些的。”

碧姬緹眯起眼睛。“雖然看上去是一副禁欲的模樣,但實際上還挺能喝的?”

這也算得上是她的功勞。起初她把工房染上一層微醺的酒氣,打開窗戶都驅散不掉,總是纏在工房裏,和喝酒的人一樣像惱人的貓。沃肯不喜歡這種氣味,皺著眉想要請趴在工作檯上裝醉的碧姬緹離開,仿佛她是大掃除中糾纏不休的人形病原體,卻被她用“你陪我喝一杯我就走”纏著耍賴。不懂得如何拒絕的沃肯不得不常常奉陪。從起初皺著臉說“咳咳,真不想點評你的喜好”“喝醉了很麻煩”,逐漸變成面無表情的“說不上好喝,但是還行吧”。

但像是對待除了人偶之外的其他事物一樣,沃肯從未對酒精表現出狂熱的喜好,也不像碧姬緹那樣當作一種無聊時的消遣。他一直控制在一個理智的程度上。他面無表情地端著酒杯,純粹將其當作驅散如碧姬緹這樣的魑魅魍魎的直接手段。但像在這種場合之下,他一定不會掃她的興。

她站起來,在沃肯皺眉之前打開了工房唯一的窗戶。屋內流轉的酒氣迫不及待地湧出。由於酒精灼燒的緣故,很明顯地能夠感受到夜風拂過的冰涼。羅占布爾克的天空沒有因為太陽的離開而陷入黯淡之中,白日的紙醉金迷蒸騰為一團巨大的霧氣,為天空染上低沉而柔軟的幽藍。她出神地注視著羅占布爾克的天空。

“天黑了。”他出聲提醒,聲色仿若中世紀苛刻的老紳士,不動聲色地催促碧姬緹離開。

她輕輕地笑出聲。“好。”

碧姬緹迎著他不明所以的目光走過去,俯下身湊近了他的唇。沃肯沒有躲開。

體溫稍低的皮膚,淡淡的氣息擦過兩唇,鬱結在唇尖的芳香,仿佛被花粉驚擾的蝴蝶那般輕巧,但這算不上是親吻,更像是碧姬緹在嗅著他唇上殘留的櫻桃氣息。她注視著他瞳中平靜的深紫,正如他能夠看清她眼中泛起的玩味的笑意。沒有任何原因,只是一時興起。

“下次再拿點酒過來?”

“不如多帶幾個委託。”

“真急切呢。”

“假如你不打攪我的話,我可以更快。”

“搬到羅占布爾克的話,以你的手藝,人偶會很快流行的,委託會多起來的。”

“我不喜歡那裏。”他說。

有人不願踏入這裏。她卻樂於深陷其中。名為命運的深重的淤泥,偏執而鋒利的哀切光芒,在羅占布爾克這樣的地獄與樂園共生,這晦暗不明的交鋒令她著迷。不死的異類順著漫長流下的光陰,穿過悠長的哀歌餘韵,自逝去的人的墓碑的黑暗之處重新現形,披著人類的外皮反復騙取魔都的入場券。假如真的存在大善世界的神靈,在這裏也只是靜默地注視著,從不發出聲音。這裏只有人類。唯一能夠主宰自己的就是人類自身。所以她喜歡人類,喜歡一切與人類相干的事物,這是多麼智慧,多麼愚蠢,多麼狡詐,多麼笨拙的生物啊!能在這裏表現出多狂妄、多懦弱、多勇敢、多不自量力?在失去一切之後,還能存活多久?還能掙扎多久?

——在快要厭倦的時候,她驚奇地睜大眼睛。

“哎呀,他已經離開羅占布爾克了嗎。”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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