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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

歌川梨子

※CP:瑪爾瑟斯×沃肯

※瑪爾瑟斯R2輕微劇透注意

 

      「那麼,這樣大概就沒問題了。只是也別太大意、疏忽後續的觀察手續,要是傷口潰爛的話就不好了......嗯?你說你不是真正的人類?啊啊、真抱歉,一時之間搞混了。那,換個說法,請你務必留意零件運作的數據變化,要是超出過往問題尚未發生前的範圍、或是儘管數據正常你卻覺得事態不妙,都請告訴我。」

      一日午後,稀微日光穿透灰濛色的天空、隱隱照亮星幽界的大地。聖女大宅也是這波難得微光的受惠者,日光映亮大宅前定時舉行模擬戰鬥的廣場、日光映亮大宅中庭清水不停奔流的噴水池水面,同樣地,日光穿過因俯身而垂落肩頭的、沃肯的墨藍色簾幕,映上他不太健康的蒼白臉龐。

      身為醫者、在初來星幽界時也僅只記得自己「生前」曾為醫者的沃肯來到星幽界後,自然被引導者指派擔當路德製作的療傷藥水之外、在大宅內負責處理傷病患看診問題的解決角色。「死了還是個醫生」,沃肯從不覺得有任何無法超脫惡性輪迴的無力感產生,相反地,他還挺喜歡依舊作為醫生的現狀。更何況,「聖女大宅內唯一的醫生」這樣重要的後勤身分是能享受特權的地位,譬如非戰鬥任務期間、引導者卻要所有戰士外出採集資源(據說賽佛特兄弟那些高戰力的戰士負責的還是獵捕烏波斯一類的大型可食用魔物、好確保大宅隨時可能吃空的糧倉不至匱乏)的日子──現在,沃肯是唯一能留守大宅、免於一場重度勞動的人。

      『比起大烏波斯,幼生烏波斯的肉比較好吃喔!除了沒那麼難咬之外,就算以不加任何調味料的純水煮方式烹調也會帶著黑湖湖水自然的淡鹹味。可是幼生烏波斯肉少、加上要是抓完了就絕種了,所以我們決定只在節慶的日子抓幼生烏波斯,多數時候還是得吃沒那麼好吃的大烏波斯填肚子,哈哈。』

      『不過,大烏波斯不是很難纏嗎?就算順利打敗了,要扛回來也不容易。』

      『噯,別太小看我們了,阿貝爾他們那些小鬼負責扛、伯恩負責被纏、我負責趁機砍斷烏波斯的腳,一下子就能解決的。』

      想起某次經過大廳正巧碰見大伙歸來、弗雷特里西笑著向林奈烏斯講解完狩獵流程後便拔腿逃離伯恩哈德追趕的畫面,沃肯笑了,在獨自一人、得以徹底放鬆的狀態下他才笑得出來、並且在笑出聲後立刻轉為幾不可查的唇角微彎。

      「抱歉,突然衝著你笑,你肯定會覺得我是個怪人吧?」察覺自己失態的沃肯立刻向後退開,坐在附輪的辦公椅上滑過大半個診療間、滾輪磨地發出叩隆叩隆的規律聲響,尷尬的滾輪聲音停止後,為了不讓混入奇妙窘況的氛圍主宰思考中樞,沃肯選擇站起身收拾結束問診後稍顯凌亂的桌面。

      「你在跟誰說話?喔......你又來了,還沒辦法控制自己嗎?」

      突然一道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男聲自身後的診療間入口處傳來,沃肯被突如其來的人聲嚇得瞬間捏爛寫滿用藥處方的筆記紙,轉身一看,聲音的主人是這時理應與大伙外出採集資源的瑪爾瑟斯。

      那張精緻彷若人偶的好看面容先露出最常見到的戲謔笑臉、而後微慍、而後扳起臉像見到生前最該恨的仇人。

      「我是醫生,待在這裡說話的理由只會有進行病人的問診吧?還有,我才想問你為什麼在這?引導者不是......」

      「沃肯,現在整座宅邸裡只有你和我在,沒其他人啊。」

      「你說什麼?我明明就在......」

      在看病。

      以為瑪爾瑟斯一如既往挑撥情緒的沃肯將視線轉回辦公桌邊,那旁邊就放了供病人使用的附輪椅子、椅子上應該早坐了人,他的病人──在哪呢?怎麼才轉移注意力沒多久,椅子上的病人就悄悄溜走了?

      「哼,終於發現了嗎?」瑪爾瑟斯雙手環胸倚在門邊,戳破理想泡沫這回事他很樂意做的,更何況在氣勢上能壓過沃肯,簡直一舉數得。「你應該知道自己有這種毛病吧?」

      「我很正常。」沃肯別過視線,邊望著空空如也的診療椅、邊像剛才無意識自言自語般輕聲反駁。

      「這真是我聽過最不可信的一句話了。」瑪爾瑟斯笑答,「與其對著空氣說話,不如陪我走走吧?其他人都不在,只剩你了。」

      「請恕我拒絕。」

      「我生病了,替病人看病是你的責任,你確定要拒絕我嗎?」

      聽到瑪爾瑟斯愉快地宣告,沃肯毫不掩飾對他的嫌惡而皺起眉間看他,沃肯看了好一陣子才抬手按開緊皺一起的眉間、大嘆了口氣,說:「那,你等我一下。」

 

※※※

 

      「你真的很惡劣。」

      為了收拾辦公桌上對著空氣問診而搬出鐵櫃的資料堆,沃肯請瑪爾瑟斯待在門邊等、不准靠近任何一步。他很了解他的性格,從瑪爾瑟斯清楚掌握該拿什麼要脅大宅內唯一的醫生就知道了,既然如此,就絕不能讓他湊近身旁。

      至少在做足防備前得如此。沃肯在拿下衣帽架上慣穿的白色大衣時這麼想著,套上大衣、將走位的領巾拉回固定,最後才在瑪爾瑟斯饒富興味的視線追擊下走出診療間、闔上頭部位置開了道小方窗的合板木門。

      大宅環境會隨著使用者的調性變化至最適當的狀態,這特性確實讓沃肯輕鬆不少。儘管「生前」歷經幾百個春去秋來、最好的與最不好的都見識過了,無需重新適應環境而節省下來的時間仍留有能挪作他用的重要性。只是,將時間耗在與無理取鬧的人對峙除外。

      與雙手交疊腰後、看上去心情好極了的瑪爾瑟斯一同走在稀微日光灑落的長廊上,沃肯一句話也沒說,他不知道瑪爾瑟斯正盤算著什麼主意,瑪爾瑟斯不說、醫生的「初步問診」也無法展開。

      「為什麼你沒跟其他人出去?」診療間位於大宅群中屬偏僻的角落,離開診療間後還得走上一段路才能跨出大宅到外頭的花園去。拐過ㄧ個轉角、再拐過另一個轉角,沃肯看瑪爾瑟斯遲遲不開口、打定主意要逼自己率先開啟話題的該死模樣,決定投降,反正瑪爾瑟斯現階段沒做出什麼過分失禮的動作,警戒得以暫時解除。

      「哼?睡過頭。」瑪爾瑟斯抬頭斜睨沃肯一眼,不知是說真話還說假話地回答。依照瑪爾瑟斯無從捉摸的性格看來,真話假話都有可能,一切全端看當下他願不願意、有沒有心情回答。

      「那幾個人居然沒把你叫醒......」沃肯指的是大宅裡的四名侍者,假使只有奧蘭不叫人還可以理解,但其他三名侍者沒盡責叫醒人就太奇怪了,發生什麼事了嗎?抑或只是單純的程式缺陷?沃肯邊訝異於鮮少見到的異狀同時邊快速思考起任何約談維修的可能性。

      聞言,瑪爾瑟斯不掩口地笑出聲:「主要職責是服侍住民的他們可是很貼心的,或許看到我睡得那麼熟就不忍心吵我吧?再說,他們應該看的出來我睡得很好、做了場長長的好夢,這件事有多珍貴你肯定也知道,既然如此,他們就更不可能吵醒我了。」

      「你夢到什麼?」沃肯順著話題問。

      「怎麼?突然在乎起我來了嗎?」瑪爾瑟斯加快腳步繞到沃肯面前停下,墊起腳尖、興高采烈詢問沃肯的行動彷彿殷切期待獎賞的中學生。可是沃肯知道,兩個人都不年輕了,標緻的血肉殼子裡盛裝的只有年邁疲憊的靈魂。

      「這件事發生的可能性就跟星幽界毀滅的可能性一樣,是最不可能存在的事。」沃肯向右方跨了幾步、繞過瑪爾瑟斯逕自向前走,他知道瑪爾瑟斯會跟上來、而瑪爾瑟斯也確實跟上來了。「我只是開始問診了而已。」這句話說完,他們又拐過一道轉角,兩人就快走出機能性房間主要所在的建築範圍、準備進入部分戰士住房所在。

      「你真無情。」

      「無情才能心無雜念地替人看病,這是很棒的誇獎,謝謝。」

      「嗯──是嗎?」

      瑪爾瑟斯刻意拉長話音回問,沉默又持續。機能性房間所在的建築前是多數工程師住房所在的、宿舍性質的建築,而聖女大宅只是統稱,實際上,大宅不單單只有一棟建築,它是好幾棟分別存有不同功能的建築聚合成的建築群,它們像皇帝的居所,分工、複雜、偶爾可能迷失其中。瑪爾瑟斯與沃肯恰巧不受建築結構複雜的影響,一個作為爬過最高位的不死皇帝,瑪爾瑟斯早走過同等複雜的皇宮居所與人際結構;另一個走過生的高峰、死之蔭谷,沃肯提著裝了少少行李的皮箱子走過漫漫的時間長河,他不曾迷路、也不會再迷路,儘管身處死的世界的現在他仍在尋根。

      現在只要好好做個醫生就好。所以,眼前發散危險氣息的瑪爾瑟斯究竟想做什麼?他才沒生病,這點沃肯不可能會被輕易矇騙,但只要有人說出「需要診療」就會被制約、無法置之不理,這點真是糟糕啊......

      「給你?」突然眼前出現一朵酒紅色的玫瑰,盛開的,全株連莖幹部分都是酒紅色。沃肯眨眨眼,接下瑪爾瑟斯遞來的奇異玫瑰後他立刻將玫瑰丟回一旁無水的透明玻璃花瓶,女體形狀的瓶子裡有數朵顏色正常的玫瑰,奇異玫瑰落定位,顏色立刻與瓶中其他玫瑰同化,這是工程師們的小小情趣。「為什麼不收下呢?」

      「我沒興趣收贓物。更何況,比起人工製作的仿製品,這種東西我還是比較喜歡天然的,我想要的話,我會選擇請路德或威廉摘幾朵給我。」沃肯輕輕搖搖頭,甩開稍縱即逝的雙頰燥熱。

      「那我種給你。」

      「我還是不會收的。」沃肯擺出所謂的「營業用笑容」,斷然回絕瑪爾瑟斯的主意。

      瑪爾瑟斯聳肩,不在乎沃肯直截了當的失禮行動。

      「你不繼續問我?」第一計畫失敗。瑪爾瑟斯將話題拉回一開始拿出來用的藉口:看病。

      「問你什麼?」但沃肯顯然一下子就忘了走出診療間的目的,看來他的腦袋很可能僅限於記憶藥理、病理與人偶製作的機械工藝方面的專業知識。

      「我出了什麼問題,需要看病。」瑪爾瑟斯再度抬眼望向沃肯的側臉,此時,他們再度邁開步伐繼續前進,就快離開工程師住房所在的建築、進入下一棟住房建築,沃肯不回望瑪爾瑟斯,但他能明顯感受到瑪爾瑟斯說這句話時並未語帶戲謔。

      「說的也是,抱歉。」

      沃肯停下腳步,嘆了口氣。進入工程師以外的戰士住房建築,現在沃肯與瑪爾瑟斯的所在位置就在一樓的四方形迴廊一角。迴廊環繞中庭、中央位置的噴水池水柱旁有半圓形的小小彩虹跨過,林奈烏斯精巧的機械蝴蝶跑了幾隻在池水旁翩翩飛舞,這畫面祥和極了,沃肯的腦袋卻不受控制地發疼起來。

      「看樣子我還是得自己說。」瑪爾瑟斯見狀,決定不再往前走。

      「你本來就該......算了、幫我一下。」沒精神與瑪爾瑟斯耗下去的沃肯自然不過地開口求助,他完全忘了瑪爾瑟斯不可信、進而在瑪爾瑟斯輔助下坐到迴廊一角的長椅上。「你到底想說什麼?其實你沒病吧?」

      「呵,你說呢?會待在這的我們不都有問題嗎?只是......誰比較嚴重、誰又沒那麼嚴重的差別罷了。」瑪爾瑟斯在沃肯身旁坐下,裝模作樣地伸手貼上沃肯額間、另一手貼著自己的,抬頭思考一下,笑說:「很好很好,沒發燒。」

      「我只是壓力大、睡不好而已。」沃肯沒好氣地說。

 

      「我作了場夢,很長、很安穩、很美的夢。」

      讓噴水池的水流聲填充午後中庭短暫的沉默,瑪爾瑟斯邊觀察沃肯又鎖緊眉間、彎身扶額的有趣模樣,邊在沉默累積足夠份量後一次掃除。

      「嗯。」沃肯給了很簡單的應聲,聽起來甚至像隨口敷衍,而事實上隨口敷衍的機率的確居高不下,畢竟身旁墨藍色長髮隨手束起的醫生對瑪爾瑟斯的敵意大約是對所有人中最高的一個。

      「我夢到艾莉絲泰莉亞、還有我們美好繁榮的國家。」

      「......嗯。」

      沃肯的應聲遲了些才被說出,同時瑪爾瑟斯聽到衣物摩擦聲、感覺到身旁的人挺直背脊慢慢調整垂首捂臉的痛苦坐姿。

      「夢裡的一切都很美好,沒有猜忌、沒有恐懼、沒有懷疑皇帝為何不死的人。每個臣民都忠心地替國家效力,軍隊強盛、貿易繁榮,夢裡的我與她共同見證歷史、只有我與她攜手才得以創造的歷史。」瑪爾瑟斯放輕聲音說話,輕輕的、聽起來像遠方拂來的微風。「而且我......」

      咚。

      「......嗯、嗯......」

      左肩突然多了點重量,瑪爾瑟斯稍稍轉頭向左看,該替病人的自己看診的沃肯大約是耐不住頭疼,咚一聲往距離最近的可倚靠物上倒頭入睡。他皺緊的眉間未舒展,因為突如其來的頭疼?還是潛意識知道自己倚靠的是這座建築群裡、這群尋找各色各樣記憶碎片的人中最不願輕易接近的那個?

           

      「我們回來啦──」

      遠方、大宅入口處傳來弗雷特里西朝氣十足的喲喝。一瞬間,所有停駐噴水池旁、被細心照料的花朵上的機械蝴蝶全往還有幾棟建築遠的大宅入口方向飛。

      診療結束了,夢醒了,距離完全清醒的重生目標卻還有太長的路要走。

      「你沒聽我把話說完,其實我還夢到你了。」

      夢裡的你是浪跡天涯的醫生,而我在我堅固的城堡邊上看你走過我強盛帝國的繁榮街道,行人來來去去、隨時替補上一個離去的腳步遺留的空缺,我卻第一眼便清楚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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